闲话中国文学女性形象

移动版  2015-04-04 17:29  来 源:摘自网络  字号:

□黄大荣

女娲造人补天的神话,应该早于“三皇五帝”,她是母系社会人类先祖创作的最早的诗,堪与古希腊神话和圣经故事媲美。《诗经》里的男女之爱,率直真诚坦荡无邪,令人向往和感动。那应该是人类婚姻制度发生嬗变时期世俗情感的绽放。女性文学形象从崇高伟大到真实自然,文学保持它的纯粹澄明和灵性,总在万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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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虽有忧君报国的纠结,《天问》却立起了后世难以企及的标杆。秦汉尤其魏晋以降,“文以载道”逐渐主宰文学,文学作为人的“白日梦”、作为主观情感宣泄、作为人的精神肉体涅磐的本性,便一路丢失。到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唐宋,家国情怀就俨然远远高于商女的低吟浅唱了。其实你李唐赵宋的江山不保,与卖唱的小女子何干?最不堪的是元明时期的小说,女性竟是灾难和祸水的象征。《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几乎清一色女妖精所为。女妖们劫唐僧之色,嗜他之血,唐僧则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德楷模。石头变来的孙猴子,自然是铁石心肠,大闹天宫失败,只得鞍前马后保唐僧“取经”,尽管他根本不懂“真经”为何物,更不会去思考乌托邦“真经”对于人世间意义何在,一顶金箍,便把他变成了愚忠的奴才。对唯一有“食色”之好的猪八戒,小说极尽嘲弄丑化之能事。所谓妖精好色、求长生不老之类,不过是主导社会的男性们自己的渴望和性幻想而已。曹植是否写过“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且不论,《三国演义》里,此句为孔明假借曹植之名,以气激周瑜,则东吴二乔遂成“祸水”,引发战争动因之一。而为了结成军事同盟,孙权周瑜两连襟竟然合谋拿妹妹孙尚香做诱饵和牺牲。至于关羽,既不近女色又杀人不眨眼,念及旧日恩惠可以不计敌友,天下“忠义第一人”当然非他莫属。《水浒》则更甚。女性和贪官等价,成了“反道德”的符号。女俘虏扈三娘,作为战利品被赏赐给了矮脚虎;唯一圣洁的林冲夫人,只有毁灭肉身,殉节以明志。既然“淫为万恶之首”,打家劫舍的好汉宋江武松扬雄石秀,一个个成了竞相杀妻弑嫂的魔头。而一旦写起“王婆受贿说风情”来又津津乐道如数家珍,把潘金莲当作男性社会集体意淫的对象。《水浒》所写的游民上层社会,其实与宋朝官场并无二致,道德乃是官匪们随心所欲打上的标签。一部《水浒》岂止讲“投降”,简直就是暴力狂欢,是中国千年血腥江湖史的活密码。直到《金瓶梅》出现,才还潘金莲以“女性解放先驱”的世俗风流。《红楼梦》从女娲补天开篇,思接千古,梦游天穹,情通灵肉,给世界文学史奉献了最为诗意辉煌的女性形象林黛玉。同样由顽石转世的贾宝玉,经由她“以泪还情”不断点化,这才走向彻悟。男性原是泥土浊物,没有灵秀如水的女性调和滋润,不可能被塑造成真人——《红楼梦》接通了女娲神话的神性和诗性,彻底颠覆了男权主义的历史,把泥的男性的物质化和水的女性的精神化,写了个生死缠绵又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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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文学精神早已渐行渐远。当下文艺从天空跌落到泥土;而丢失了灵动之水的泥土,皲裂枯槁之状,惨不忍睹,人性坍塌,精神矮化,情感猥琐,女性形象重又沦落为玩偶或放荡势利暴力阴谋的“小人”,令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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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著名作家、中国作协会员、荆州市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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