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远远看见他,刚才还在嬉笑玩闹的孩子们,总是吓得迅速逃窜开,呼啦啦作鸟兽散。
说来,他的样子确实有些瘆人。瘦小黧黑,背弓如钩,手拄木棍,常年罩着黑色的旧衫子。只要戴上一顶尖帽,他就像极了童话里的男版老巫婆。
孩子们都怕他,村子里的大人们也不喜欢他,直呼他驼背李,谈论起他时,都流露出一副可怜和鄙夷的神情。谁家的孩子调皮或是半夜哭闹,只要说一声,驼背李来了啊,孩子便立马噤声,变得听话起来。
驼背李一人独住在村子北角。家门口有棵歪脖子树,一年四季常青着。当村民们的口袋日渐饱满,一家赛一家地盖起窗明几净的小洋楼时,驼背李的家仍是七十年代低矮的红砖房。远远望去,就如歪脖子树下立着的一顶黑蘑菇。
除了李奶奶,几乎没人去驼背李家。李奶奶是驼背李的姐姐,她常送去一些蔬菜瓜果。只要李奶奶去了,驼背李就一改往日的落寞寡言,姐姐长姐姐短地叫,满是皱褶的脸盛开如菊的花。
李奶奶和我家是邻居,一次她和母亲聊着天,说到驼背李,突然落下泪来。也是那时,十岁的我,听了驼背李的故事,才开始渐渐懂得人世的艰辛。
驼背李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妻子贤惠,儿子乖巧,日子虽然贫穷却也温馨。而这幸福生活,在儿子两岁那年戛然而止。冬日里,,一场极致的严寒,让儿子半夜感冒发起了高烧。两口子踏着没膝深的雪,赶到村子卫生部。赤脚医生忙中出乱,未做皮试就给孩子注射了青霉素。等看到孩子脸色发紫,呼吸急促才察觉,可是已回天无力。
织梦好,好织梦
孩子夭折了,妻子如抽去主心骨般悲痛欲绝。一日,趁驼背李不备,她悬梁自尽,追随孩子而去。儿子的病逝,妻子的离去,接连的打击,让只有三十来岁的他迅速苍老下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常听到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什么。
驼背李沉寂了很久,当他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时,发染白霜,背驼得更厉害了。有好心人介绍他去城里一家工地做保安。半年后,工地完工,他回到了村里。回来的他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
从那以后,无论刮风下雪,驼背李每个月都雷打不动地去趟城里。去时满脸期待,回时,满目欢喜。于是,有好事者嘻笑着调侃,说驼背李去城里找相好的了。他听了,亦不恼,一人微笑着径直走回他的蘑菇房里去。
当我高中毕业回到村子,偶遇到驼背李时,几乎没认出他来。他更消瘦了,发白如雪,面颊深陷下去。他让我想到了深冬里枯槁的树木,似乎在一寸寸地腐朽下去。不久,就听到了驼背李重病卧床的消息。
那一天,是寒冬里难得的一个大晴天。有个年轻男孩一路寻了来,挨家挨户地问,李二勇的家在哪?村民们呆愣半晌,一个满口无牙的大爷恍惚记了起来,说,他问的好像是驼背李吧,大家才醒过神来。 内容来自dedecms
村民们跟着年轻人去了矮蘑菇下。进到黑暗的屋子里,见到病床上的驼背李,年轻人扑通跪下了:“爹,儿来看你了……”他的一声“爹”让大家驚呆了,也让昏迷中的驼背李醒了过来。他抬起迷蒙的眼,定定地看着年轻人,脸上有了明媚的笑容,竟奇迹般地精神焕发起来。
原来,那年驼背李去城里打工,无意中从电视上得知偏远山区的孩子们需要捐款助学时,他默默地记下了校址,捐了身上所有的钱,资助了一名品学兼优,早年丧父的孩子。前些年,他每个月定时去县城,就是去邮局给孩子汇款。钱不够了,他便去公园和街头拾荒,所得的钱全都给孩子汇去,一直供到那孩子中专毕业。
他资助的孩子就是眼前的年轻人。如今,年轻人已事业有成,便一路寻来感恩。在场的村民得知事情的经过,一边唏嘘感叹着,一边落下泪来,看向驼背李的眼神多了赞许和敬佩。
自那天起,驼背李的头发被梳理得格外齐整,衣服也是分外的整洁。在暖暖的冬阳下,我常看到男孩扶着驼背李出来晒太阳。男孩将毛毯细致地搭在驼背李的腿上,热茶递到他的手上,然后坐在一旁和他聊天。画面温馨感人。
村民们都羡慕地说,驼背李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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