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同袍同窗之情,未听闻有同刊之谊。上世纪90年代末,我在《湖南文学》上发表小说,亦常在这本刊物上读到万宁小说。我与万宁女士,岂非同刊之谊乎?那时候文学杂志流行刊载作者简介,我便知万宁小我几岁,湖南株洲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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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秋,我因公出差到了长沙,去《湖南文学》杂志社,拜访编辑黄斌先生。我的第一个短篇小说《无头无尾的故事》,就是黄斌先生编发的。他在自然来稿里翻出我的稿子,居然把这篇小说发表了。此后他又连续编发了我两篇小说,我俩却从未见过面。那天,我大老远地上门拜访,也只匆匆交谈几句,他就出门忙别的事去了。真可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时,一位儒雅的长者过来,站在黄斌那张已经空了的办公桌前,手轻轻敲着桌子说:“60年代出生的湖南青年作家,我只关注两个人,男看跃文,女看万宁。”一位编辑见我脸色茫然,忙告诉我这位长者是王以平老师,刚刚退休的《湖南文学》前任主编。一个未及30岁的年轻人,受到文学杂志老主编这般鼓励,我内心说不出的欣喜。可是我年轻口讷,且有眼不识泰山。王以平老师一直站着,望着窗外,目光很是遥远。
从此,我记住万宁了,留意遇见到的她的每个作品。读她的小说,我颇为钦羡,而又自卑。她小说里那种细腻、清丽和温婉,我是缺乏且又学不到的。作家各有其阅历和气质,其文学风景也是造化随分吧。比如,她在作品里对各种人物细致幽微的深度体察,不是我这粗枝大叶的人所能及的;她能摹写各种职业的人物并道出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是由她媒体人广泛的阅世阅人方能做到的。而我的小说景象,却只能以我的目光为半径划着有限的圆。 本文来自织梦
初次见到万宁,已是1996年的秋天。《中国作家》来湘办笔会,地点选在岳阳君山。那天,一间屋子有人打麻将。我进去观战,万宁也在看牌。我朝万宁打招呼,彼此致意,并不多话。我棋牌都略懂,却通常只是看客。万宁是否也只看人打麻将?我想起王以平老师的话了。这话除了我,恐怕没有谁听到过。我也从不提及,怕这话传出去,显得我狂傲。借他人之口自吹,招术并不高明。我同万宁都安静地坐着,只看别人的输赢。 copyright dedecms
万宁是极娴雅沉静的,这是她在君山留给我的印象。后来,隔上几年也会见面,都是极偶然的文学聚会。她十分安静,见人只微微一笑。朋友们围坐聊天,她多半也是听着,极少插话掺言。人与其名,果真暗联神秘信息吗?宁是让人安心的字眼,万宁是名如其人的。多年后,突然读到她的中篇小说《麻将》,那里面的纷繁熙攘叫我很难想象这是万宁作品。万宁的小说开始别开格局,已有大观气象。那时候开始,万宁不断有新作面世,如《纸牌》,如《干瞪眼》,如《与天堂语》,如《波士顿的邂逅》,如《朋友圈,同学圈》,如《村上椿树》。读这些小说,但见世事嘈杂,光怪陆离;市声鼎沸,往来匆忽;欲望奔突,生死无常;岁月流淌,人物喧嚣。作家写小说自有其神思妙想,读者是不必悬揣的。我若强为万宁作解人,便觉着她在质疑或颠覆某种秩序。《麻将》中的蓝晓儿死于自己的慈善,《纸牌》中的别样红被自己情人所害,《干瞪眼》中的朱沙沙酷爱纸媒却不得不下水干新媒体,《朋友圈,同学圈》中的朋友和同学们远不是过去情谊了,《村上椿树》中的骆霞并不因她的勤奋诚朴而收获爱情,《与天堂语》中的九姨漂亮单纯却是红颜薄命。生活是一条泥沙俱下的泛滥的河,将理性、道义、逻辑等等符合秩序的元素冲得七零八落。当然,一句话即可道完的小说必定不是好小说,万宁小说的意蕴是丰富而深沉的。 内容来自dedecms
人需安身,尤需立命;安身不易,立命更难。万宁是媒体人,一直是报社的记者和编辑。她凭此职业安身,这即是她的衣食所寄,也是她暸望生活的窗口。她却凭文学立命,这是她的灵魂所依,她说自己除去文学将皮囊空空。同为文学中人,我亦心有戚戚焉。如今的万宁仍是当年君山看牌人,只不过她看的不再是牌局的输赢了。
(《纸牌》 万宁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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