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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发《天涯》200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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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批流年
本文来自织梦
叶舟 dedecms.com
话是风,字是踪。——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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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民谣
织梦好,好织梦
织梦好,好织梦
一定,有一个人坐在大地上,细察过日头内部的湿柴,是如何噼啪烧起来的。我猜,一定有一个人,曾经骑在马上,游方四季,栉风沐雨,逡巡过日头内部的那一只玄鸟。这人是谁?我竟不知道。正史稗说中,也不曾提起他一星半点。反正,一定是有这么一个人,盯住日头死看——终于,他的眼底里生出了一层苍苔,日久生锈,蚌病成珠。
我猜:人黝黑的眼珠子,就是被天空落下的笔毫,标点过的。 dedecms.com
这个人瞎掉了。只得在月光下颓坐,迎风泪洒。月亮是日头失散的一个小弟弟吗?晒月亮时,他会揪住一棵棵青草,究问这个答案。显然,月亮晒他时,月亮也晒着世上的青草。起伏的泥壤上,谁都仰头究问着这个答案。 dedecms.com
后来,他翻开了一本经书,指给人念唱。他仿佛看见一位王子晒着月色,跃过宫墙,也去寻求这个答案了。 dedecms.com
这位王子是佛。他坐化在一片青草地上。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于是,我猜想:这世上或许真没有一本真正的经书,能写下清晰凿然的答案,叫人了然在心,拈花一笑,渡此苍茫。那个瞎掉的人,或是你,或是我——只是我们晒着月亮时,眼底里曾有过一层阴翳,都不太确凿作答,不曾看见。
那一年秋夜,我和漆进茂坐在草原深处的土岗上,晒着农历中秋的月亮。这个沉默经年的男人,蓦然开口,唱了一首杀人的民谣——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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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留下了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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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留下了根;
人留下了子孙, 本文来自织梦
佛留下本经。
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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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梦好,好织梦
这几年,往山上跑的次数多了起来。 copyright dedecms
山曰华林,位兰州南翼、黄河右岸,实则是一座半生不熟的土岗。在张承志的《心灵史》笔下,它是晚清回民起义时,最后的堡垒之一。在一百多年前的冬日,义军们汲水浇山,将山冈铸就成一座冰雪的掩体,以待劲敌。 dedecms.com
但政权的箭镞像一把扫帚,又将它净扫一空。
现在,这里是民政部门旗下的殡仪馆,亦是一个人最后的归宿。往山上跑的次数多了,多是去送父执辈的,道一声走好!领取骨灰的一段光阴里,大家掸净尘灰,风度翩然,像一只只鲜艳的花圈,站在土岗上,接着谈说起人际、股票、八卦、绯闻和接下来去饕餮的餐厅风味,浑然不觉。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仿佛,生活真在继续?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这次,竟然是他?!他是我的一个异姓老哥哥,五十挂零,一直对我善爱有加。从倒下,再被送上山,一共才一个月,短得像天空掉下的一滴雨,给他打了一针无望的液体。他才华横溢,热爱生活和美女,酒量惊人。在他嬉笑的背后,却埋着一个文人的失意、落寞和苦闷。在他的丧仪上,我写下这样一联:寂寞刀笔吏,辉煌酒中仙。 dedecms.com
前不久,我还去陆军医院看过他。待他从昏迷中醒来时,他告诉我,他读到了我最新发表的一篇小说。瘦削的笑,从他的脸颊上挤出来,也顺便帮我挤出了小说中的那么一点点“毒素”——他说,文学应当是真的,加上善的,再加上美的。洵不虚言。
织梦好,好织梦
但现在,他的死却是一道减法题。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其实,谁都知道,人生只是单行道上的一趟美丽奔跑,不许掉头。人生的幅也不大,只够填满一只红砖大小的匣子,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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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梦好,好织梦
但他年轻的死,让人登时肃穆萧索,一下子寒自心生。我们五个朋友,站在初冬的土岗上,开始使用减法,来计算这一场美丽的奔跑。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五个人时,就在殡仪馆门口支下帐篷,玩砸金花,或斗地主。 内容来自dedecms
后来,进去了一个。剩下四个人时,就在帐篷里打小麻将,彩头是一毛两毛,不伤和气,又能鼓舞斗志。
又进去了一个。剩下三个人时,玩掀牛九(西北的一种牌戏,三人组合)。 内容来自dedecms
两个人时,执白守黑,下围棋。
——剩下最末一人时,世上的黄昏便降临了,百鸟惊飞,乱云飞渡。最后的一人也该撤掉帐篷,蹲在门口,替世上来往的行人掐指算命,指点一二了。 copyright dedecms
……
等等!写到此处,腕下雷霆。我直觉得那个坐入了世上的黄昏,替人掐指算命者,不是那最末的一人。 dedecms.com
——它应该是一只空碗,置放于暮色下的土岗上。碗,也曾经少年,也莽撞,亦憧憬。在跌仆和传递中,有了痕印、小伤和豁口。所以,它现在命定般地空着,置放于黄昏和大地,如一个婴孩。它应该带着前定的宿命,要去接盛风霜雨露,接盛一切天下人的故事、泪、情仇和爱憎。
尤其,它要接盛下一切人的后果与前因。不分贫富,无论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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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罡风袭来,这只碗,能在暗夜里吹响——像那最末的一人,迷了路,或是醉了酒,被抛在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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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 dedecms.com
故事说: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有一天,一位爱尔兰人来到了都柏林的一家酒吧。在吧台上,他点了三大杯啤酒,然后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一排开,再去依次喝完。好心的侍应生上前,提醒说:先生,啤酒打开会走气的,您应该一杯杯来打。
这位先生闻听,先是感激,后哈哈大笑说:小伙子,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两个朋友,他们一个在美国,一个在澳大利亚,而我现在坐在都柏林。临分手时,我们约定,以后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喝酒,我们都要以这样的方式去喝,以纪念我们曾经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小伙子恍然。
织梦好,好织梦
后来,这位先生常常光顾,酒吧里的常客们也都熟悉了他的方式,并心里暖和,充满致意。
故事的转折开始了—— 织梦好,好织梦
这一天,这位先生走进了酒吧,只在吧台上点了两大杯啤酒,然后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喝着。酒吧里的常客们看见这一幕后,都噤了声,气氛一下子冷了。心直口快的侍应生实在憋不住了,上前劝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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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很悲伤,您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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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这位先生理解了他的好意,哈哈大笑说:不,小伙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的两个朋友仍然很好,正活蹦乱跳,他们一个在美国,一个还在澳大利亚。现在,我之所以只喝两杯,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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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先生顿了顿,坦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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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因为我自己戒了酒而已。
织梦好,好织梦
坦白讲,这是一则听来的故事。听完故事的夜里,我也只身犯险,跑进酒吧里,按这样的方式喝了一回。失败的是,直到我双眼明亮、身体泥软地喝瘫在角落里时,我也闹不清那走失的人是谁?那该怀念的一人又是谁? 内容来自dedecms
没了怀念。 copyright dedecms
再没有比没了怀念更糟糕的事情了。 织梦好,好织梦
一个人在世上驻留,迎送晨昏,短得像一声没有尾音的叹息,渺小亦如芥子。而“怀念”这个词,就是一根拴马桩,能系住漂泊、爱憎、后果与前因。或者说,“怀念”这个词是一根插头,一旦接续,反使人通体光亮,熠熠生辉。即使在暗夜疾行,迎头碰壁时。 copyright dedecms
——在转折到来前,这仅仅是一篇淡漠的小说,波澜不兴。酒吧喧闹如散文,液体似诗。当猝然的转折开始后,那杯酒即成了一种哲学。 织梦好,好织梦
因此,中国才有《红楼梦》,而爱尔兰肯定会有一部《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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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在哪里 本文来自织梦
大学时,我是逃课的生猛分子,因为我不信任。但我也有一个积极的向往:每家校园该有一片修林、一根笛子,该有一位面貌带点儿模糊的美女,去跟一个游方的僧人辩经。精彩时,他们手掌击空,掌声沾花落地。笛子呢?也应声作答,像一介忠诚的书童,弯腰拾起一枚叶简,夹进经书。
于此,一座深沉的图书馆,被弃之不顾,渐成废墟。 本文来自织梦
——夜晚点灯,逐读课本,贪享文字之美。天光敞亮时,我则抱着自己流连昏睡,心骛八极。那是1986年,一切都是旧的。几乎每天早上九点,楼道里便会响起一阵木屐声,乏味,冗长,去往水房洗漱,路经我的梦境。像是问话?也像是一笑而过的提醒?这个从黑夜脱身的人,在空阔的长廊里,常会打开身上的某个按钮,哼唱起一句歌子:幸福在哪里?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反反复复,就那么简单一句,追撵着一个叫“幸福”的人。对过是水房。水声哗然,一遍遍将我的梦境浇湿——我不知道,每个人的少年时代,是不是都有一次去做落汤鸡的机会?反正我是。 本文来自织梦
那时候,一切都是旧的。
其实,现在也没有变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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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个人走掉了,歌声也杳无音信。他去了哪里,继续去拾那一句歌词?还是早被幸福拐跑了?我竟一无所知。
只是,他将疑问留给了我,叫我一直锈迹斑驳,心生苍苔。
织梦好,好织梦
一直旧着。 织梦好,好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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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这个人
织梦好,好织梦
我坐在黄河畔,晒太阳。
太阳不是一个词,是铜制的器皿,灌了油,递出一灯如豆,让我去辨识世上的心肠。那日午后,他们一对夫妻拉着满满一架子车的废品垃圾,负重地登上了黄河畔的一面长坡。风吹坡顶。顺便,也吹凉他们身上的盐粒和牙齿明亮的笑意。他们卸下拉绳,长舒一口气。女人从怀里摸出一只苹果来,在汗襟上揩了揩。刚递给自己时,却又闪电般地喂到了男人的嘴里。男人踏实一咬,留下一记月牙形的瓣儿,再推让给女人。 copyright dedecms
废品收购站的路尚远。
我继续晒太阳,看见车上有一块废旧的纸箱板,印着苹果公司的那枚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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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次,大雪初霁。我穿过一只船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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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58号大院前,我看见一位美貌的少妇,端着一盆热腾腾的衣物,在擦洗晾衣绳。她背对我,心情沉浸。高贵、性感、妖娆、亭亭玉立,像一只优美的天鹅。按理说,我称她为建国嫂。晾衣绳其实是一根铁丝,手抚过,会有一种青铜的声音,弹奏空气。她打开一件件热腾腾的衣物,双臂一甩,将它们一一抻直,挂在铁丝上。定睛看去,却原来挂满了几十块尿巾尿布,上头淡黄的印痕说明了什么。屋檐下,一对老人坐在轮椅车上,晒着云层里稀薄的日光。他们静寐的样子,像极了一堆旧日的档案。 dedecms.com
作为街坊,我知道他们是建国嫂的公婆,瘫痪多年,难以自理。只是,在她抻起尿巾,迎风一甩时,我望见了一层水汽,骤然腾起,缠着五彩的霓虹。那一刻,太阳恰巧露了头,朝人世上一觑。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我在一些宗教画上读到过:在圣人或使者的头顶,常有一轮鲜亮的光圈,作了证明。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葬仪的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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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东部,靠近积石山一带,有一场葬礼在行进。
山里积雪盈尺,风寒鸦瘦,枯木遍野。起灵时,一只黄铜的铙钹在前头狂响,一路逐奔,仿佛头羊或领袖,作了引领;十几根清漆的灵杠,抬起龙头寿材,在清冽的日光下狂步紧随。我知道,那座金色的车辇上,坐着一静默之人。这个人的名字,叫“死”。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路经每个院落时,村人们必会燃起一堆麦草,焚烟路祭,送君十里。 本文来自织梦
此刻,在积石山上,一幅版画在秘密地印制:那群缭绕的烟柱,仿佛一根根梯子,直端端地站着,正接续世上的亡人。 内容来自dedecms
麦草是今年的。
织梦好,好织梦
今年的麦子下来了,但亡人却来不及吃上一嘴,就上路了。
在浩瀚的雪原上,一副鲜艳的寿材奔行着,犹如一艘刚打造停手的新船,追撵着天上的梯子,去说一句话,去赶一次长脚。
我心里一疼。蓦地想起昌耀写过的那个词—— dedecms.com
“慈航”。 copyright dedecms
追悼几个词
织梦好,好织梦
“风,随着意思吹。” 织梦好,好织梦
十六年前,在写下这句诗时,我的墨水就干了。墨水一干,说明一个人也该到了闭关隐修的季节。有一扇门,再也不必跨出,只需要研心问暖,冷热自理。诗,乃是一座修远的寺庙,只在暗夜里砌筑,可真不是写出来的。犹如风起,像一篇自然主义的散文,往往无人问津。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风吹,这是一个通透的瞬间,天空无蔽,让书打开,让心一凛——风吹自然,风吹古代,也吹过我的先人和祖籍。风吹过十点四十三分,也将吹过明天傍晚始发的一列火车。风吹人世上的生灵,也吹过一个婴儿刚刚溺尿的响声。这个小小的幼兽,其实还不知道,风也是一个难心的人,揣了惆怅,手持桨板,打望着这个空荡荡的人世上的流水。水穷处,自然也不见了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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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连那最后一点点的意思,竟都没了。
……风呢,也就从远路上撤回,懒得究问。我被城市这家伙拎起,夹在腋下,嗅见了汗腥和馊臭气,惶若一匹瘦狗,拎着骨头,在人世上喘喘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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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意思。 织梦好,好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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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的死掉,就在眼前。 织梦好,好织梦
——说话的空隙,风换了装,改了心思,与其他的伙伴们逐一走散,相忘天涯。还好,我揣着一本秘密的亡灵册,细数它们的名字:
织梦好,好织梦
流年、倾听、凌晨或黄昏、如来、落叶、天意、义、苍茫、小驹过河、宁静致远、棋局、真水无香、云絮…… copyright dedecms
在卷末的空白处,我静候,等待填写其他的亡灵之词。他们会来的。因为每一个词,事实上都是一纸契约,写在部首偏旁里。只是,现在他们还未坏掉,还像一台台磨损的引擎,在荒凉的人世上,吁吁赶脚。
其实,墨水也是一个词。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墨水干了。现在,我再也记录不下什么,连一个亡灵之词的间架结构,一阵逶迤流失的翅影,一捧净水,都再也无能为力了。 织梦好,好织梦
也好,我这就阖上这本卷册,敬请安息。 内容来自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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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作,心生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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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朋友,少时为贼。 dedecms.com
贼的妙处,就是不能被屈打成招,再将鸭子嘴煮硬,滴水不泄。从宽待之,若一日为友,则终生为友。海枯石烂这个词,也不好去形容。他是我的发小。在过去的旧日子里,我有幸作过他的班长,替他写过作业,撒过小谎,还请过几次家长,严肃地谈过成长的疾病(做贼一事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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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说,他偷的是白玻璃。 本文来自织梦
那是一个玻璃紧俏的年代。虽说大地粗糙,无限生成,但玻璃是石头的精血,工业化的针脉尚不能恶意抽取,索要无度。其实,旧日子也有旧的好处,比如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家家户户窗牖破损,蚊蝇穿梭,日光也缓慢,梦亦稀松平常。自从打碎了教室里的一块玻璃后,他一受罚,就积极上了道儿。 dedecms.com
那年夏日,这个贼伤透了脑筋。他一直忖度,如何安全地将一整块玻璃,运出玻璃厂的大门?玻璃厂在学校附近。偌大的场地上,码了几堆需要外运的玻璃。茬口发青,仿佛一汪汪雨后的水洼,埋伏着几只青蛙。后来,他终于想出了奇绝的窍门,落草为贼。
——夏天的正午,他佯称工厂的子弟,堂皇地进了厂区大门。工人们在楼群的阴凉里歇着,远远望见一个小孩,张开双臂,呈现一个“大”字,臃肿地走来。随口问:“做啥的?”他便含蓄地回说:“练功!夏练三伏嘛。”问话的人也再懒得追查,任其在空旷的场地上,蛤蟆样地来来去去,不亦乐乎。 内容来自dedecms
他将一块块玻璃偷出来,不光赔了学校的,还将另外的砸碎在废品收购站里,贱卖了。一块废品卖出去,值七毛来钱。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我跟着他,吃遍了兰州城里最好的牛肉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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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原来,他充分运用了光线的原理。有人叱问时,他便稳住身姿,正面迎人,让日光照透怀里的玻璃,仿佛身无一碍,了无牵挂。用他的话讲,日光也有发黑的时刻,况且一只肉眼呢。 本文来自织梦
他屡屡得手,一日不作,心生荆棘。有时候,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他就跳着脚,郁闷非常。再说,玻璃的丢失引起了有关当局的重视,还误以为是反革命分子在搞破坏。于是,设伏一下是必要的。东窗事发的那天中午,他又在一趟趟演练蛤蟆功,待对方抛来一句问话时,他照例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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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功!夏练三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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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此时,一丝暗云忸怩而来,遮住日光,泄露了他。 内容来自dedecms
他一番惊叫。玻璃似一条青鱼,滑脱丢手,泥样地瘫痪在脚下。但鲜明的荆棘丛却很刺眼,泛着粼光。犹如一捆细密的毒刺,退出了他的身体,救赎他。他被管制劳教,三年不知肉味。
织梦好,好织梦
心荆肉棘。 dedecms.com
——这本身就是一个令人魂飞魄散的词。不说,也罢。 内容来自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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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疯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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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下山岗,就望见一座青砖的建筑。 内容来自dedecms
那年六月的末梢上,天水一带气候异常。不是井底里冒黑水,就是青蛙集体过街,像动物世界里的起义军。夜里的天象也奇崛。星星们挂在一张沉闷的蛛网上,一步三叹。借上一辆自行车,我和一帮多血质的青年准备去郊外,去探视一下疯人院里的动静。
谁都知道,疯人院里的宝贝们,揣着一颗敏锐的心,也有出世的看法。 织梦好,好织梦
郊外的麦子青黄了,灌浆已毕,给起伏的山峦泼上了一层油漆。歇脚时,我们在麦田上朗诵诗歌,打滚摔跤,把理想寄托于远在远方的风中。又扶正一棵棵麦苗,替秋天做了交代。八十年代最后一季的云朵,也含有一种文艺的灌浆气。我们把成列的麦苗,看成一首首刚写下的、成长的诗。
织梦好,好织梦
驰越山冈,疯人院像一枚印章,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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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放风时。铁丝网里的操场上,一个个病人们身穿条杠的病号服,或在散步,或在吟诵,或在墙根里晒日头。也有一群肌肉发达的,争抢一只鸡毛毽子,腾起一团团尘灰,仿佛按下云头的孙悟空。支好自行车,我们跳过铁丝网前的壕沟,趴在网眼里细看。 copyright dedecms
此时,病人们也围了过来,叠了罗汉,对我们挤鼻子弄眼的,看着新鲜。我和那个奇崛的世界,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距离,吹弹可破。突然,一个病人指着我们,欢快地招呼伙伴们,讶异地喊: dedecms.com
“快来瞧,外头有一帮疯子。”
“一帮疯子!骑着自行车来的,是一帮长头发的疯子哦。” dedecms.com
“戴眼镜的疯子们。” copyright 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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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劈面而来的讥诮声里,我和这帮多血质的文艺青年们,惶恐地跳上自行车,丢盔卸甲,心跳遍失,骑上了丘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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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低垂,疯人院像一块卵石,滚下了山冈。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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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羊毛的季节,悄然来了。 copyright dedecms
草原深处,一座寺庙刚刚砌毕;一只鹰捧着完卵,驰越天庭;一块毡毯将撵完一半;一个黝黑的婴儿才啼出一声。 copyright dedecms
风起时,一个剪羊毛的季节,落地生根。 织梦好,好织梦
——其实,我一直相信,是太阳这个彪形大汉,拎着一把黄金大剪,走过草原。要不,比牛奶还白的羊子,比白昼更亮的羊子,说明什么?风吹斜表情,天空陡峭,鲜花打开。这个醉酒的糙汉子,踉跄奔行,在星宿上买醉,在云朵上长卧不醒。那时,蜂蜜是沉默的,狗也不知所终。 本文来自织梦
春天了。
终于,他想起剪羊毛的季节到了。
数不清那些秘密的羊子,究竟是从哪一根青草的根部上,悄然挤跳出来,站在这个荒凉人世上的?像晨时的露珠,挂在大地的腰际。像一片片瓦,在地平线上飞行。经过漫长一季的寒凉和摔打,它们被雪冻伤,被风弹破,被鞭子遗忘。现在,它们是一只只瓷器,蒙了土,覆了尘,漏洞百出,挤满在草原深处,等待探看和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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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破着、碎着、裂着。在春天,祈望一位热烈的修补匠人,拎来一只黄金大剪,去细查,去慰藉,去剔净身上的疾病和哀痛。
这时,太阳来了。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太阳这个糙汉子,从蛮荒的醉里,一步步醒转,忆起了荒疏的手艺活。他是一个锔伤补心的工匠,一年一回,赶着春季,来到人间。平素的日子,他则站在天上,翻看手里的账册,记录着世上的爱憎与情仇。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剪羊毛的季节到了。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草原上,脚声恳切,经幡猎动。 本文来自织梦
我知道,我其实也是这么一只羊子,一只携伤具裂的瓷器——日光照我,如照着世上所有的好儿女,带了恩情,去怀想下一季的生动和热烈。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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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天平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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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山顶,拍打灰尘。 内容来自dedecms
仅仅是路经。翻过天山时,一场起自巴音布鲁克草原上的大雾,散了。散也就散了,不过是一阵蜂蜜和流奶的风。从远处来,又回到了远处,像一个人走掉,再就没了消息。却突然间,云塌陷,天敞开,一个广阔的世界大得无边无际,竖在眼前。人的心,也就断成了游移的悬崖。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鹰若标本,挂在太阳上,一动未动。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这么空荡荡的人世,荒凉到了惆怅,不置一字,也没了那种水落石穿的一粒粒声响。这时,便需要拍拍衣服,抖落灰尘。 内容来自dedecms
拍打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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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脊上,手一抬,其实只听见了自己的空洞。接着,乃是人世上的一粒回声,弹滚而来。“拍—打”这个动词,仿佛一个人的乳名,荒疏了许久,现在才被唤醒,跟着前世的脚踪,嗅闻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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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其实也是一捧灰尘,一丸泥,在宽阔明亮的人世上浮游。拍—打,只那么随意的几巴掌,心的空洞便毕露无遗。 本文来自织梦
据说,这荒凉的世上,最早是有一架天平的,用来秤一秤心的重量,再去分配每个人的来路。埃及人这么想过,中国人也这么想过,黑人与白人、富人和穷人,也都如此作想,猜着末路上的歧途和光阴。 copyright dedecms
于是,在上秤前,拍—打,便成了宗教的源初,是一种信仰的举念。让心轻下来,再轻下来。比一片羽毛更薄,比天堂还轻。 dedecms.com
但现在,人的心都实了,充耳不闻。那一架世上的老天平,也脚声杳然。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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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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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这个词,更残酷的理由了。
“破”,其实是一种声音,挣扎地张开嘴,攥出心,念出这个字的咒语——风起兮,让这个空荡荡的人世一下子警惕起来,抵住嗓眼,破、破、破地发音。破的时刻,云裂,地坼,日头西沉,暗鸟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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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姿势,也就出现了漏洞。 内容来自dedecms
“碎”,则是一捆明亮的荆棘,掉下来。将这个人的影子,钉在地上,去继续他世上的伤心与怀想。 本文来自织梦
破碎:一旦碎到了破的地步,即使一尊神佛,也再不会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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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作家,现居兰州。主要著作有《大敦煌》、《边疆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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