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实习生 杨钰莹 卢舒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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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果兄弟”背着双肩包，独自一人来到陕北榆阳区的小壕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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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风沙草滩区的孤独小镇，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端，陕蒙交界地带，距榆林城区65公里，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广袤之地，只有一万多人口。 内容来自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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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车，看到镇上人口不多，两边房子没有变化起伏，感觉它是“一个挺西部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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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沙土飞扬，水草丰茂。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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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下旬起，一连十来天，他在村子里穿行，每天穿同一件蓝色冲锋衣、一条浅色的牛仔裤，被村民认为是“留着长发的记者”和“穿拖鞋偷狗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个身材瘦高的37岁男人为什么要来小壕兔乡，又到底是来做什么。 copyright dedecms
直到6月20日，“坚果兄弟”从小壕兔乡运出一万瓶“矿泉水”，在北京789艺术区打造号称“全中国最酷最重金属的矿泉水超市”，引来了政府和媒体的关注——也让更多人知道了小壕兔乡的水污染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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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坚果兄弟”在气井旁。 “坚果兄弟” 供图
村里来了个艺术家 织梦好，好织梦
2015年秋冬，因收集灰尘雾霾制作雾霾砖，“坚果兄弟”开始为大众所熟知，随后被贴上艺术家、理想主义者的标签。 本文来自织梦
今年4月，他在陕西省环保厅网站上看到：小壕兔乡的村民投诉中石化华北分公司大牛地气田污染地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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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已关注农村饮用水有一段时间，于是决定独自一人前去当地调查。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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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很大，从这一家到另一家，走路要一个多小时。他不认识一个人，孤独地走在人烟稀少的村子，有时候也怀疑自己这样做的意义。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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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好几天，村民不愿意说水污染情况，很警惕，也不让他进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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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跑了几户人家后，村民开始接受他，又对他半信半疑，把自家的水给他喝：有杂质、浑浊，闻起来有一股味，“但喝了没什么感觉”。 copyright 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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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这里地下水污染问题非常复杂，不仅有内蒙古的三家煤矿矿井水渗入，还有中石化华北分公司大牛地气田，很难弄清到底是什么污染了小壕兔乡的地下水。 内容来自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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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访十几天后，6月3日，他决定在当地实施“带盐计划”：购买一万瓶矿泉水，在小壕兔乡把村民的日常饮用水换下，再把这些水运到城市做展览，同时邀请一万位网友为这一万瓶水代言，在微博上点赞并留言，再把他们的头像和名字打印出来贴在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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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坚果兄弟”计划，找某个村的一个组，把1万瓶农夫山泉矿泉水平均分到每户人家，再换上他们自己平时喝的水。后因被村干部发现，担心换水受阻拦，改到一户偏远处的村民家里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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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日，“坚果兄弟”请村民在村里换水。 “坚果兄弟” 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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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民老吴的帮助下，他们在小壕兔乡购买了一万瓶矿泉水，“1.02元一瓶，满满一大卡车，拉到了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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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水地是老吴找的——村7组一住户家的水井，靠近陕蒙交界地，井深15米左右，在一条马路的尽头，“周边不远处有三四个气井”。 内容来自dedecms
“坚果兄弟”请了十几个村民，让他们把井里打捞出的饮用水装入1万瓶农夫山泉的瓶子里，“换一瓶水两毛钱，一共是2000元，有些人没有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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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十几个人一共装了两百多箱水，剩余一百多箱水没装。晚上，井水冰凉，人群散去，“坚果兄弟”担心有人在水里添加东西，他和老吴两人通宵看守。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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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大卡车上，在黑夜里打着强光灯，边上还带着三只狗，几乎一夜无眠。 copyright 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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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一万瓶农夫山泉换水成功后，被统一运往榆林市，9000瓶由物流发送至北京，1000瓶被送往西安。
6月20日，“坚果兄弟”策划的展览——“小壕兔乡水污染”展，相继在北京和西安展出，号称是“全中国最酷最重金属的矿泉水超市”展。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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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一个与环境相关的艺术计划，“坚果兄弟”说，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后来变成一场有直接诉求的社会行动。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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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质起了变化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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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壕兔乡，蒙语意为“不大的水草处”。这里虽然土质沙化，但地下水一直很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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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榆林市志》记载，榆林市地下水资源丰富，90年代储量64.8亿立方米，主要分布在北部风沙草滩区，属萨拉乌苏组潜水，埋藏一般1～3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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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岁的张峰记得，小时候在沙土地刨个两三米深的坑，就能喝到清澈透明的水，因担心水被牛羊弄脏，一般每家打一个六七米深的“压压井”。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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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壕兔是半农半牧乡，20个行政村，94个村民小组。一栋大房子，或者几栋平楼，外面用栅栏围起来，圈养着各种牲畜，远处一片水草丰茂，这是小壕兔乡常见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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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种植玉米、洋芋、油葵；养羊、猪，或牛。据村干部介绍，水污染严重以前，多数家庭的年收入达一二十万元。在村民的印象中，变化从十几年前，气井进入小壕兔乡开始。 织梦好，好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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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干部李合峰记得，2002年前后，中石化华北油气分公司在史不扣村打下第一口气井，单井道路长1185米，气田一米赔偿7.5元给村民。 dedecm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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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李金上高中时，石油勘测队来到村里，到处放炮打井，尘土飞扬，他跟在屁股后面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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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钻井队来到李金家附近，与李金的父亲发生了冲突。李金说，父亲拒绝钻井队在他家附近打气井，因害怕泥浆气味难闻，以及钻井产生的噪音影响生活。 内容来自dedecms
气井最终还是打了，离李金家不到100米远，每当气井阀门打开，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鸡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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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跟着慢慢起了变化。七八年前，爱泡茶的村民们发现，曾经晶莹剔透的茶水，变得浑浊发黑，有时还漂有一层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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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壕兔乡，某村民家中的压压井。 绿色秦巴 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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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林村的曹军说，刚打出来的水，是黄色的，一两天后，水里长出绿色水棉花，上面还有一层水锈，洗澡会脱皮，一层层地掉。几年前，他们一家人搬到榆林市，如今偶尔回来也不敢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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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起，北边与内蒙古交界的三家煤矿又陆续兴建投产。
2013年，陕西省煤田地质局对小壕兔采煤区的地下水进行调查、测试后发现：该区域地表水水量大、水质好，经杀毒消菌后可作为生活饮用水。深层承压水由于埋藏深，裂隙不发育，水量小，补给条件差，PH值最高为8.45，水质较差。 织梦内容管理系统
几年前开始，矿井水流入小壕兔乡，导致水淹埋了沙土，一些沙柳、沙蒿出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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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耳林村当了十几年兽医的李冬荣说，以前村里的羊生病，主要是感冒发烧，2014年以后，很多羊出现尿结石，流鼻涕，流眼泪，拉肚子，即便打了疫苗，死亡率也比以前增加一倍，甚至从不生病的牛，如今也频繁出现尿结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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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村民给自家的羊投保，“每只羊10元，如果死亡的话，保险公司赔偿700元到1200元不等。”老吴介绍，后来因为死的羊太多，保险公司不再卖养殖保险给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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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家生病的羊被隔离了起来。除署名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供图 本文来自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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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死亡的这些牲畜，从没有拿去检验过（死因）。”李冬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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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壕兔乡的水污染问题传开后，6月21日，榆林市环保局称，“调阅了中石化华北分公司工程监督中心质量环境检测站对小壕兔乡地表浅井饮用水（约8米-15米深）2007年以来丰水期、枯水期、平水期进行检验的34份水质检验报告，显示村民使用自压井饮用水中铁、锰含量数值不合格情况较多，其它项目均合格。”接着又对反映水质问题的掌高兔村四户居民饮用水进行了采样检测。6月29日，通报结果显示，水中铁、锰含量均有不同程度超标，最大超标倍数为4.2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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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GB5749—2006），生活饮用水中铁元素与锰元素的标准限值分别为0.3mg／L和0.1mg／L。按照国家标准，检测标准包括微生物指标、饮用水消毒剂指标、毒理指标中无机化合物、毒理指标中有机化合物……一共106项水质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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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水质检测的样本是否全面，以及铁锰超标是否为唯一的污染原因，榆阳区委宣传部负责人对澎湃新闻记者称，榆林市环保局对四户村民饮用水，按“国家生活饮用水标准”进行了采样和检测，并于六月底对检测结果进行了公示，而煤矿、气井，以及其他地方的水质检测，则聘请了环境保护部的检测机构来做。 内容来自dede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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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污染原因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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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村民向金辉购买了两台挖掘机，帮中石化华北油气分公司的下属单位九普公司填埋钻井产生的泥浆。 copyright dedecms
向金辉说，他把泥浆加入化学物质，再洒一些泥沙和水泥，把它们掩埋在气井旁边固化的池子里。“填埋一个泥浆池子，大约需要一两天时间，一天（能赚）1500元到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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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有两三米深，有固化的，有没固化的。“一旦下雨水位上涨，那些没有固化的池子就会渗出来。”向金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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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顶峰期，向金辉家有四台挖掘机同时工作。在此之后，榆阳区政府通知实行“泥浆不落地”，即泥浆不再就地填埋，会被倒在塑料布上，用车拉走专门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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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2015年春天，耳林村村民唐小英在给新打的深井埋水管时，挖到了一个仍然没有固化的泥浆池，挖掘机掉进黑色泥浆池里，“稀稀拉拉的，没有凝固，大概有300立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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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底，澎湃新闻记者看到，此地黑色泥浆变成灰色泥浆，已经融入到沙土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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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沙中的泥浆。 绿色秦巴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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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由原环境保护部环境工程评估中心编制的“中石化大牛地气田验收调查报告”称：气田开发工程12个地下水监测点的监测因子评价结果表明，区内#4监测点NH4严重超标，#3、#1、#11测点也出现轻度污染，污染以NH4、NO3—N为主，这可能与人类生活和家畜饲养污染排放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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